忘年書畫緣 ——真摯熱忱的葉醉白將軍

魏 鏞

 


圖一、葉將軍向魏教授解說他的書法

  葉醉白將軍去世了。雖然到臺大醫院看他時已插了各種管子,但是老人家的生命力仍很旺盛,和他握手時仍可感受他的意志力,主治大夫也告訴我葉將軍不是沒有克服病魔出院的希望。但是九十歲的高齡,不過幾天還是走了。筆者在傷感之中才真正體會到風燭殘年的含意。

  葉將軍是與家父同一輩的人,小時候就看到家中掛著他送給父親的一幅馬。但真正開始認識並和葉將軍交往則是近十年來的事,記得我在革命實踐研究院當主任的時候,工作項目之一,便是要與革實院結業的研究員聯繫。這項工作使我發現,早期畢業於革命實踐研究院的前輩,對於革實院受訓的這段經歷是十分認真與珍惜的,和他們見面聽他們提及「總裁」和「母院」如何如何那種虔敬的神情,真使我們後輩感動不已,而葉將軍便是這樣一位前輩。

  記得十年前我在《中國時報》發表了一篇有關時局的文章,其中對兩岸關係、外交關係、及臺灣地區之政治發展都作了展望性的分析。這篇文章連載三天後,很快就接到葉醉白將軍寫給我的一封長信,信中對筆者多所期勉,他以為我還可在革實院的工作崗位上把對黨國的抱負大加發揮,其實他不知,我為文時已經決定交卸這項職務了。

  離開革實院回到學術界,還不時接到葉將軍勉勵我的信,而為了替主持的基金會和後來競選立委募經費,硬著頭皮辦了幾次書畫展,更開啟了我與葉將軍的一段忘年之交的書畫緣。本來筆者寫字畫畫,純是一種個人的消遣,雖然曾經在十歲時拜鄭師振鐸先生學畫,但是從來不認為有了什麼特殊的功力。然而葉醉白將軍看了我的書畫後卻不同意我的看法,他甚至認為如果我好好努力,將來我在書畫方面,尤其是書法方面的成就,可能要大過在政界及學術界的表現。我想這當然是葉將軍為激起我的興趣而格外的嘉勉,為了鼓勵筆者研習書畫,葉將軍有一次還特別邀請筆者到他的畫室,當場表演他最擅長的天馬繪畫。屆時只見他拿著近半尺長毫的大筆,用順著筆鋒以滾動的方式作畫,在廿分鐘內便作成了一幅一丈長的大馬。我過去也看過葉將軍在公共場所現場作畫,可是那天我覺得他的興致特別高,畫出的馬神態特別昂揚、氣韻特別生動、筆法特別流暢。他當場表示,這幅畫只是用棉紙畫來示範的,他要另外正式畫一幅送給我,我先是謙辭不敢接受,但他表示一定要送,我便說那這幅就好了。


圖二、與葉醉白將軍一同觀賞剛完成的氣壯山河駿馬圖畫作

 

  葉將軍畫完了問我對他的畫有什麼觀感,我一時靈感啟動,便寫下了一首四言詩送給他,內容是:「將軍畫馬,如雲如龍,先生書法,遒勁奇雄,豈言技巧,浩氣如虹,偉我將軍,英發無窮。」葉將軍看了大為高興,立即囑咐我以書法寫好送給他。

  多次與葉將軍接觸,承蒙就他對書畫的看法諄諄相告,他認為近代中國人畫馬以徐悲鴻最有名,徐氏先講求形似,再求氣韻,葉將軍看法不同,他認為畫馬到了一定的境界,根本不著意於形似與否,而是氣隨心轉,畫隨筆生,一旦啟動,下筆不能自已,到那時人馬合一,已經不是刻意經營畫作的問題了。我實際觀察葉將軍畫馬的過程,覺得此言不虛,葉將軍所畫的馬,的確有他與眾不同的氣勢與神韻,他受到許多中外人士的肯定絕不是偶然的。

  除了畫馬以外,葉將軍的書法也有他獨特之處,他說明他的書法得到了鐘乳石的啟示,因此下筆也如同繪畫一般,不刻意講架構,而是順筆順意而寫。所以他建議我楷書有了基礎之後,一定要習草書,還要有很好的帖本,這樣才能超脫形式的拘束。

  與葉將軍相交日久,越覺他待人的真摯與熱忱。他對書畫的藝術是十分投入與認真的,但是他在言談之中不時流露出他對人格與人品的重視。他認為他的馬、他的書法,就是他的人格及人生經驗的表現,所謂「書如其人,畫如其人」。我在與葉將軍的談話中,也可隱約體會他對時局的看法與對現實場面上人物各種表現的感喟。這才體會到,身經百戰的將軍,與馬有生命與共的感情,畫馬乃成為他忠義之氣一種抒發的過程,難怪他畫的馬就氣韻獨特不是一般畫家所可以相比擬的了。

  據了解日本企業家藤野一茂是葉將軍的畫迷,他為葉將軍在日本秋田建造了一座「天馬美術館」,收集展覽他的畫作、並訂於本年五月廿五日舉行揭幕式。我們為葉將軍不得親臨該館接受殊榮和痛惜之餘,也可為將軍的藝術結晶能揚名海外,在東瀛有一典存及展示場所感到安慰。希望後世的人看到葉將軍的作品,不僅能欣賞他境界高妙氣勢磅磚的功力,也能進一步體認到他忠毅誠摯的人格與大師的風範。

【刊於「中央日報」8851日副刊】


圖三、一同觀賞書法


圖四、圖二中所完成的氣壯山河駿馬圖裱好後一直掛在魏鏞家中